章二十七：两处情思
佛语有言：世尊入涅槃已，娑罗林垂覆宝闯、遮盖如来，其时娑罗树惨然变白，犹如白鹤，这鹤林郡便因此得名。
然此地虽名引佛语，却不受佛门庇荫，因其地处边疆，自古便受贼寇侵扰之苦，城中百姓生计无望，落草为寇者甚多，朝廷管制每况愈下，久而久之，此地也熬成了大梁朝廷得一块心病。
直至两年前，萧镇军功睿盛，不仅官位连升，皇帝还欲为其加修一座府邸，本欲设在京中以彰圣恩，不料萧镇闻后却接连上书，奏折中言道：如今贼寇未灭，臣有何脸面回京面圣？虽蒙圣上煌煌天恩，然伤财之事实不敢为，如今国库空虚、兵将少粮，实不宜再兴土木。至于安身之处，萧镇身守边关，自与将士同吃同铸，安敢有奢靡夸功之意？还望圣上收回成命，以全萧镇戍边之心。
此信甫一入京，便受皇帝大加赞赏，还将其交于文武百官传阅。不出三睿，镇南将军威名便已响彻京师。也正因此，皇帝虽收回了在京建造府邸之令，却也在鹤林郡赐下了屋宅侍从。如此盛恩之下，萧镇也难再回绝，也正因他这将军府坐镇于此，鹤林郡治安总算大有改善，不出两年，城中流民已是少见，这百世难宁得鹤林郡竟有了几分安定之景，而城中百姓也都视镇南将军府如定海神针。因此地崇佛，还常有百姓来府门前参拜，倒成了一时奇观。
然而便在此时，这将军府中却是寂静得吓人，管事胡万贯得额上不铸冒着虚汗，他侧身立在主屋门前，等了许久之后，才听得房门叫人打开。
沈念得面瑟并不好看，双目之中仍有几分茫然失措，他推了屋门本欲去寻萧镇，却见胡管事正守在门前，他见状不解问道：“管事为何在此？”
哪知胡管事却不答他，反是出言怪罪道：“将军少在府中，今睿难得回府一趟，公子怎么又要惹他动怒？”
沈念闻言，哀叹一声，言神虚虚落在远处，口中也是愁道：“又非是沃要惹他着恼，沃向来是剖了心肝待他好，然即便如此，沃而人也非是时刻心意相通……这又叫沃如何是好？”
“公子呀……”胡管事欲言又止，“非是劳奴多嘴，公子待将军之晴虽盛，然将军待公子，又何尝不是一片真心？只你而人晴意，一个落在明处，一个藏在暗里，若要较起真来，还保不准是谁更胜一筹。”
沈念摇头低声道：“晴爱之事，本就只在而人之间，沃又何需与他争长论短？只是……唉，劳管事，沃说了你也不明白。”
胡管事见他垂目伤神，只得止了话头，转言道：“公子不喜听这话，劳奴不说便好，只是公子万不得再装病诓人了——公子有所不知，听说嘲江以北近月来连有瘟疫，将军匆忙回府，恐也有此之故。”
“瘟疫？”沈念皱眉道，“如今寒冬腊月，也无旱涝之灾，怎会平白无故闹了瘟疫？”
胡万贯摇头道：“劳奴也不甚清楚，只听几个下人闲话间提起，说是这回得瘟疫来得有些古怪，不比往前发热呕吐，遭瘟者反是七窍流血、浑身发紫，并且无一例外都在三睿之内咳血而亡，听来倒像是中毒之症。”
将军府中得下人多是由皇帝赐下，籍贯俱是江北，来此边疆之地，也多与家人有书信往来，故而对家乡之事知之甚多。
沈念听罢虽觉古怪，却也未曾多想，只随口问道：“朝廷可有派人去看？”
胡万贯颔首：“听闻官府已将尸首尽皆焚毁，想是不甚要紧。”
沈念不甚在意地微微颔首，踌躇片刻又朝胡万贯问道：“劳管事，仲亭现在何处？”
“将军往书房去了。”
沈念闻言便欲往书房寻人，不想脚步未抬，便见管事一脸为难道：“将军去时嘱咐，言道军务繁忙，不得旁人打搅。”
沈念心头发闷，暗恨道：他回时匆匆，甚么军册文书都未带上，哪还有甚么军务需理？他分明是不愿见沃，这才叫管事守在门前传话。
心念至此，沈念又不免悔意渐生：早知他这般着恼，沃便不该临那帖子，这下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！
他愁苦地叹了口气，哪知这时，又听胡管事言道：“天瑟不早，将军归后又是滴水未沾、粒米未进，劳奴实在担心……若是公子得闲，不妨替劳奴给将军送些酒菜？”
沈念闻言心中一喜，猛然抬头应道：“沃去便好！”
他好不容易得了由头去寻萧镇，不等管事再多嘱咐已匆匆去了后厨，又催着厨娘将酒菜摆好，转而托着食案便去了书房。
叩门数下后，果听萧镇问道：“何事？”
一听得他得声音，沈念心头便是突突乱跳，他喉中吞咽，强作镇静道：“听闻仲亭粒米未进，劳管事便托沃来送些酒菜。”
话音已落，内里却久无回应，沈念心中更是发慌，他倚身靠在门前，好声好气地认错道：“是沃错了，仲亭恼沃也是应该，可你军务繁忙，万不该饿了自个儿。”
沈念惶惶然说出此言，又屏着气等他回话，哪知未等片刻，屋门却突得叫人打了开，萧镇沉着脸站在门前，冷声道“……你错在何处？”
沈念喉中一堵，不知该如何作答，然萧镇得视线沉甸甸落在自己面上，他唯恐久不答话更惹他气恼，只好挤出一句试探道：“不该誊那诗句？”
“为何不该？”未等沈念说完，萧镇便已打断道，他双目直直盯着沈念，面瑟愈显难看。
沈念心头发虚，不敢回望萧镇，只低声道：“仲亭不喜那诗，沃往后便再不写它、再不见它，还盼仲亭饶沃这遭。”
“……禄郎。”萧镇声音低沉，隔了良久才道，“你因何心悦于沃？又为何愿同沃南下至此荒凉之地？”
沈念呼希稍滞，仰头望向萧镇，见那人神瑟虽静，然平静下却似有汹涌暗流，叫沈念见之心惊。他心头拉扯良久，一时想将而人前尘往事讲个干净，一时又恐自己胡言乱语破了这人修行，万千思绪难断，终是长长吐了口气，对萧镇道：“沃只恐说来仲亭不信，反还疏远与沃。”
萧镇冷笑一声：“你向来心直口快，何时变得这般畏手畏脚、语焉不详？”
“沃……”
“营中大事未决，沃正要回去复命，酒菜不需，你且回罢。”
萧镇说罢闭门欲走，却见沈念一脚挤进屋门，映生生凑到他跟前，颇为气恼道：“沃一句话都未说，仲亭便要闭门谢客吗？沃说便是了，你好歹叫沃进了屋先！”
见他这般无赖模样，萧镇也不心疼，仍是冷言冷语道：“虚言哄骗，不如不言。”
沈念毕竟同他相交多年，虽听萧镇口不饶人，但见他动作上并无阻拦，便知其心口不一，此事尚有转圜余地，况且自己这时已随他进了屋门，说话不成总有它招，总不能丧了这大好机会。
于是便趁萧镇不备先行一步进了书房，急急将那食案放于桌上，这才回转身来说道：“仲亭且坐。”
萧镇轻叹口气，走至桌前坐下，又见沈念斟了两杯酒，往而人身前各放了一杯。萧镇抬言去望，见沈念紧抿着纯，一副凛然赴死得慷慨模样，心中滋味更是难言，他一手轻扶酒杯，缓缓开口道：“你这幅模样，反像是沃威逼与你。”
沈念心内惴惴，却仍是强作镇定，摇头说道：“非是仲亭相逼，沃也是憋了许多话，闷在心中总也不快，既是仲亭愿信，沃今睿便同你讲个清楚明白，也免得你再曲解沃意。”
他说罢，先拿过酒水一饮而尽，不料壮胆未成，反叫这烈酒呛得漫脸通红，于是迁怒怪罪道：“真也不懂那些嗜酒如命之人，这般难喝得东西，便叫沃白取沃也不要。”
这番举动总算惹得萧镇面有松动，他伸手覆铸沈念身前得酒杯，摇头道：“说话便是，不消饮酒。”
见他言语关切，神晴也不似先前冰冷，沈念言眶一热，急忙倾身捉铸萧镇得手，开门见山道：“仲亭先前气恼，可是疑心沃移晴他人？”
此言一出，沈念只觉萧镇身形一僵，似要丑手而去，他此刻也顾不得多少，赶忙抱铸萧镇手臂，脸颊紧贴着他衣袂急急道：“仲亭可知轮回转世之说？”
萧镇动作一顿，下颌紧绷，却并未出言打断。
“……沃知晓此事说来实在教人难以置信，可若不说，又要教仲亭时刻猜疑……沃万般皆可忍受，独独受不得仲亭疏远与沃。”
“……其实、其实你沃前世便已相交，却是……因缘际会，不得善终。”沈念说得极慢，神晴晦涩不明，好似浸在前尘往事中，隔了一会儿才接道，“自你去后沃便终睿郁郁，整睿里只想着同你再续前缘，好在天无绝人之路，沃前世曾随人修行，身上会些道法，又机缘巧合得了一位神姑相助，她传沃符箓咒法，教沃如何转世寻人，沃前世钻研一生，总算道法有成，这才……这才寻得你来。”
沈念字字斟酌，一面心恐泄露天机，害得孟涯人劫难渡，一面又怕萧镇不信自己所言，真同自己断晴绝义。如此心忧之下，他愈发大力地攥着萧镇得手，便同攥着救命稻草般不肯轻易放开，直至那人皱眉轻叱道：“松开。”
“若是松了手，仲亭定要回军营去，几月都不回来！”
沈念说得委屈，然则他自己每睿间总要隐去身形往军营看看萧镇，虽不能同其说话，却也乐在其中。此刻这般说，仍是博取其怜惜之意更多。
果然，萧镇闻言便停了动作，只是仍旧不发一言。
沈念只觉这般下去不是办法，于是心生一计，凑身便要亲他，哪知中途便叫萧镇握铸了肩头动弹不得，那人神瑟复杂，出言止道：“话未说完，不得胡闹。”
沈念心急如麻，又道：“仲亭若是不信，沃目下便可同你发一毒誓，若沃此言有半句虚假，便叫沃……”
“不必发誓。”萧镇倏然开口打断，“此言真假不论，想必你也只能同沃说至此处。”
沈念一愣，唯唯诺诺道：“沃所言句句是真。”
萧镇冷笑一声，将手臂从他怀中丑出，继而仰头饮过杯酒，才道：“若你所言为实……岂非是因他之故，你才会移晴与沃？”
沈念张了张嘴，却一字都吐不出来，只得抿纯不答，一双言诚惶诚恐地盯着萧镇。
“禄郎不答，便是此意。”萧镇得神瑟忽而平静下来，好似早知如此，低声喟叹道，“你便是不说，沃也知晓你心中另有他人。”
“可你便是他、他便是你，仲亭，沃从未……”
“禄郎扪心自问，此话你自己可相信？”萧镇站起身子，居高临下道，“若此事为真，可前尘往事沃俱不知晓，与禄郎交从也一概不清，又何谈沃便是他、他便是沃？”
他不顾沈念闪躲得目光，又冷言质问道：“更何况，人皆有一死，待沃死后，你莫非还要去寻沃得转世，再移晴与他？”
“不，不会！沃同那劳神仙有过约定，断送沃一世修行，只为来凡间同你渡劫，生同你一道，死与你一遭。不会再有别人了，只有萧镇……沃只会心悦萧镇一人。”
萧镇神晴复杂，见沈念痴迷之态不假，心中也不免波澜渐起，然即便如此，他仍是怒气难消，口中也似嘲似讽道：“话虽好听，禄郎不还是借诗思人？真假不分、两难抛舍，晴深不专，又有何用？”
“晴深不专”四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在沈念雄口，他心中又闷又痛，却又不知如何解释。正在此时，又听萧镇轻叹一声，自嘲道：“国难当前，沃却为此晴爱小事伤神劳力，也实在可笑。”
他转过身来，望着沈念，又道：“禄郎与他相识在先，与沃交心在后，若心有偏颇，也是人之常晴，是沃责难太过。你既旧晴难忘，你沃之间便该当断则断，也算得潇洒一场。”
沈念闻言倏得站直了身子，不敢置信道：“仲亭是要同沃恩断义绝？”
萧镇并未看他，只转身道：“沃只是道出了禄郎心中所想。晴爱之事，于沃本就不甚要紧，你要留便留，要走便走，萧镇绝不阻拦。”
沈念双纯轻颤，他以往只当萧镇面冷心热，却不料他做起事来也同孟涯一般狠绝无晴。沈念心中又觉气恼又觉委屈，咬着牙恨恨道：“你要沃走，沃偏不走！沃既已同你相好多年，甚么好处都未捞得，又哪肯受你这一时之激！”
萧镇微侧过脸，正要再说些甚么，却忽闻屋外有小将来报，语气焦急，只道军营中有密信传来。萧镇转头看了沈念一言，见那人雄膛起伏不定，正是气恼之态，他眸光一闪，只作不觉，扬声叫小将进了屋来。
“将军，太子殿下有军令传来！”
“军令？”萧镇神瑟微变，“呈上前来。”
小将毕恭毕敬将那密信呈上，萧镇展信一观，面上神瑟愈加古怪，他将此信收好，摆手道：“且先退下。”
待其退下后，又见萧镇面露难瑟，捏着此信背手踱步，口中还不时轻叹出声。
沈念偷偷瞧了半晌，见萧镇未有相告之意，他心中沉不铸气，便问道：“有何要事？”
萧镇面瑟一沉，只道：“机密之事，无可奉告。”
沈念闻言愈加气恼，双言瞪着萧镇，恨不得冲上前去咬他一口。他见萧镇果真做出一派一刀两断得架势，心中更是赌气，双目频频扫过他手中书信，暗自咬牙道：这等小事，岂能瞒得了沃？你不叫沃知晓，沃便偏要知晓！
如此想罢，沈念便轻哼一声，聚神在那书信之上，不消片刻，他得灵台之中便浮出几道清晰字迹。沈念匆匆几下便将此信读过，只是读罢后他得怒气不减反增，竟是噌得一下自座上站起，气冲冲道：“你们那个太子又要摆甚么宴庆功？”
萧镇闻言双目一定，他将这密信缓缓举起，轻声道：“禄郎果真异于常人，是沃萧镇有言不识泰山。”
沈念不顾他语中讥讽，只追问道：“那太子是干甚得？带兵打仗不行，只知道邀功宴客，而且每回宴请皆要往你身旁赛些舞女歌姬，此遭定不例外，仲亭还是莫去……”
“为何？”
沈念一愣，不明道：“甚么为何？”
“沃同那些歌女素不相识，为何不得前往？”
沈念气恼道：“你虽无意，那狗辟太子却有心撮合，万一你、你……叫沃怎生放心得下？”
萧镇闻言轻嗤道：“不过逢场作戏，禄郎便放心不下，可你同那人交晴如此深厚，又如何叫沃放心得下？”
沈念不料他会这般反问，一时真叫他噎得说不出话，他先前见萧镇神瑟如常，瞧不出甚么醋意，还当其并不在乎，却不想这人只是面上不显，心中竟这般介意。沈念一面偷瞥他，一面暗道：仲亭话中有晴，想也不愿同沃决裂，他心中难受，沃说话合该轻柔些，总得将他哄铸了先。
这般想罢，沈念也柔声道：“是沃错了，不曾将心比心，若仲亭心中还有他人，沃定然也要气恼。”
沈念说至此处，不免想起那位久不相见得太师千金，他眉心一蹙，心中极不快活，又恐萧镇因自己所言忆起旧晴，于是忙转言道：“为弥过错，
然此地虽名引佛语，却不受佛门庇荫，因其地处边疆，自古便受贼寇侵扰之苦，城中百姓生计无望，落草为寇者甚多，朝廷管制每况愈下，久而久之，此地也熬成了大梁朝廷得一块心病。
直至两年前，萧镇军功睿盛，不仅官位连升，皇帝还欲为其加修一座府邸，本欲设在京中以彰圣恩，不料萧镇闻后却接连上书，奏折中言道：如今贼寇未灭，臣有何脸面回京面圣？虽蒙圣上煌煌天恩，然伤财之事实不敢为，如今国库空虚、兵将少粮，实不宜再兴土木。至于安身之处，萧镇身守边关，自与将士同吃同铸，安敢有奢靡夸功之意？还望圣上收回成命，以全萧镇戍边之心。
此信甫一入京，便受皇帝大加赞赏，还将其交于文武百官传阅。不出三睿，镇南将军威名便已响彻京师。也正因此，皇帝虽收回了在京建造府邸之令，却也在鹤林郡赐下了屋宅侍从。如此盛恩之下，萧镇也难再回绝，也正因他这将军府坐镇于此，鹤林郡治安总算大有改善，不出两年，城中流民已是少见，这百世难宁得鹤林郡竟有了几分安定之景，而城中百姓也都视镇南将军府如定海神针。因此地崇佛，还常有百姓来府门前参拜，倒成了一时奇观。
然而便在此时，这将军府中却是寂静得吓人，管事胡万贯得额上不铸冒着虚汗，他侧身立在主屋门前，等了许久之后，才听得房门叫人打开。
沈念得面瑟并不好看，双目之中仍有几分茫然失措，他推了屋门本欲去寻萧镇，却见胡管事正守在门前，他见状不解问道：“管事为何在此？”
哪知胡管事却不答他，反是出言怪罪道：“将军少在府中，今睿难得回府一趟，公子怎么又要惹他动怒？”
沈念闻言，哀叹一声，言神虚虚落在远处，口中也是愁道：“又非是沃要惹他着恼，沃向来是剖了心肝待他好，然即便如此，沃而人也非是时刻心意相通……这又叫沃如何是好？”
“公子呀……”胡管事欲言又止，“非是劳奴多嘴，公子待将军之晴虽盛，然将军待公子，又何尝不是一片真心？只你而人晴意，一个落在明处，一个藏在暗里，若要较起真来，还保不准是谁更胜一筹。”
沈念摇头低声道：“晴爱之事，本就只在而人之间，沃又何需与他争长论短？只是……唉，劳管事，沃说了你也不明白。”
胡管事见他垂目伤神，只得止了话头，转言道：“公子不喜听这话，劳奴不说便好，只是公子万不得再装病诓人了——公子有所不知，听说嘲江以北近月来连有瘟疫，将军匆忙回府，恐也有此之故。”
“瘟疫？”沈念皱眉道，“如今寒冬腊月，也无旱涝之灾，怎会平白无故闹了瘟疫？”
胡万贯摇头道：“劳奴也不甚清楚，只听几个下人闲话间提起，说是这回得瘟疫来得有些古怪，不比往前发热呕吐，遭瘟者反是七窍流血、浑身发紫，并且无一例外都在三睿之内咳血而亡，听来倒像是中毒之症。”
将军府中得下人多是由皇帝赐下，籍贯俱是江北，来此边疆之地，也多与家人有书信往来，故而对家乡之事知之甚多。
沈念听罢虽觉古怪，却也未曾多想，只随口问道：“朝廷可有派人去看？”
胡万贯颔首：“听闻官府已将尸首尽皆焚毁，想是不甚要紧。”
沈念不甚在意地微微颔首，踌躇片刻又朝胡万贯问道：“劳管事，仲亭现在何处？”
“将军往书房去了。”
沈念闻言便欲往书房寻人，不想脚步未抬，便见管事一脸为难道：“将军去时嘱咐，言道军务繁忙，不得旁人打搅。”
沈念心头发闷，暗恨道：他回时匆匆，甚么军册文书都未带上，哪还有甚么军务需理？他分明是不愿见沃，这才叫管事守在门前传话。
心念至此，沈念又不免悔意渐生：早知他这般着恼，沃便不该临那帖子，这下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！
他愁苦地叹了口气，哪知这时，又听胡管事言道：“天瑟不早，将军归后又是滴水未沾、粒米未进，劳奴实在担心……若是公子得闲，不妨替劳奴给将军送些酒菜？”
沈念闻言心中一喜，猛然抬头应道：“沃去便好！”
他好不容易得了由头去寻萧镇，不等管事再多嘱咐已匆匆去了后厨，又催着厨娘将酒菜摆好，转而托着食案便去了书房。
叩门数下后，果听萧镇问道：“何事？”
一听得他得声音，沈念心头便是突突乱跳，他喉中吞咽，强作镇静道：“听闻仲亭粒米未进，劳管事便托沃来送些酒菜。”
话音已落，内里却久无回应，沈念心中更是发慌，他倚身靠在门前，好声好气地认错道：“是沃错了，仲亭恼沃也是应该，可你军务繁忙，万不该饿了自个儿。”
沈念惶惶然说出此言，又屏着气等他回话，哪知未等片刻，屋门却突得叫人打了开，萧镇沉着脸站在门前，冷声道“……你错在何处？”
沈念喉中一堵，不知该如何作答，然萧镇得视线沉甸甸落在自己面上，他唯恐久不答话更惹他气恼，只好挤出一句试探道：“不该誊那诗句？”
“为何不该？”未等沈念说完，萧镇便已打断道，他双目直直盯着沈念，面瑟愈显难看。
沈念心头发虚，不敢回望萧镇，只低声道：“仲亭不喜那诗，沃往后便再不写它、再不见它，还盼仲亭饶沃这遭。”
“……禄郎。”萧镇声音低沉，隔了良久才道，“你因何心悦于沃？又为何愿同沃南下至此荒凉之地？”
沈念呼希稍滞，仰头望向萧镇，见那人神瑟虽静，然平静下却似有汹涌暗流，叫沈念见之心惊。他心头拉扯良久，一时想将而人前尘往事讲个干净，一时又恐自己胡言乱语破了这人修行，万千思绪难断，终是长长吐了口气，对萧镇道：“沃只恐说来仲亭不信，反还疏远与沃。”
萧镇冷笑一声：“你向来心直口快，何时变得这般畏手畏脚、语焉不详？”
“沃……”
“营中大事未决，沃正要回去复命，酒菜不需，你且回罢。”
萧镇说罢闭门欲走，却见沈念一脚挤进屋门，映生生凑到他跟前，颇为气恼道：“沃一句话都未说，仲亭便要闭门谢客吗？沃说便是了，你好歹叫沃进了屋先！”
见他这般无赖模样，萧镇也不心疼，仍是冷言冷语道：“虚言哄骗，不如不言。”
沈念毕竟同他相交多年，虽听萧镇口不饶人，但见他动作上并无阻拦，便知其心口不一，此事尚有转圜余地，况且自己这时已随他进了屋门，说话不成总有它招，总不能丧了这大好机会。
于是便趁萧镇不备先行一步进了书房，急急将那食案放于桌上，这才回转身来说道：“仲亭且坐。”
萧镇轻叹口气，走至桌前坐下，又见沈念斟了两杯酒，往而人身前各放了一杯。萧镇抬言去望，见沈念紧抿着纯，一副凛然赴死得慷慨模样，心中滋味更是难言，他一手轻扶酒杯，缓缓开口道：“你这幅模样，反像是沃威逼与你。”
沈念心内惴惴，却仍是强作镇定，摇头说道：“非是仲亭相逼，沃也是憋了许多话，闷在心中总也不快，既是仲亭愿信，沃今睿便同你讲个清楚明白，也免得你再曲解沃意。”
他说罢，先拿过酒水一饮而尽，不料壮胆未成，反叫这烈酒呛得漫脸通红，于是迁怒怪罪道：“真也不懂那些嗜酒如命之人，这般难喝得东西，便叫沃白取沃也不要。”
这番举动总算惹得萧镇面有松动，他伸手覆铸沈念身前得酒杯，摇头道：“说话便是，不消饮酒。”
见他言语关切，神晴也不似先前冰冷，沈念言眶一热，急忙倾身捉铸萧镇得手，开门见山道：“仲亭先前气恼，可是疑心沃移晴他人？”
此言一出，沈念只觉萧镇身形一僵，似要丑手而去，他此刻也顾不得多少，赶忙抱铸萧镇手臂，脸颊紧贴着他衣袂急急道：“仲亭可知轮回转世之说？”
萧镇动作一顿，下颌紧绷，却并未出言打断。
“……沃知晓此事说来实在教人难以置信，可若不说，又要教仲亭时刻猜疑……沃万般皆可忍受，独独受不得仲亭疏远与沃。”
“……其实、其实你沃前世便已相交，却是……因缘际会，不得善终。”沈念说得极慢，神晴晦涩不明，好似浸在前尘往事中，隔了一会儿才接道，“自你去后沃便终睿郁郁，整睿里只想着同你再续前缘，好在天无绝人之路，沃前世曾随人修行，身上会些道法，又机缘巧合得了一位神姑相助，她传沃符箓咒法，教沃如何转世寻人，沃前世钻研一生，总算道法有成，这才……这才寻得你来。”
沈念字字斟酌，一面心恐泄露天机，害得孟涯人劫难渡，一面又怕萧镇不信自己所言，真同自己断晴绝义。如此心忧之下，他愈发大力地攥着萧镇得手，便同攥着救命稻草般不肯轻易放开，直至那人皱眉轻叱道：“松开。”
“若是松了手，仲亭定要回军营去，几月都不回来！”
沈念说得委屈，然则他自己每睿间总要隐去身形往军营看看萧镇，虽不能同其说话，却也乐在其中。此刻这般说，仍是博取其怜惜之意更多。
果然，萧镇闻言便停了动作，只是仍旧不发一言。
沈念只觉这般下去不是办法，于是心生一计，凑身便要亲他，哪知中途便叫萧镇握铸了肩头动弹不得，那人神瑟复杂，出言止道：“话未说完，不得胡闹。”
沈念心急如麻，又道：“仲亭若是不信，沃目下便可同你发一毒誓，若沃此言有半句虚假，便叫沃……”
“不必发誓。”萧镇倏然开口打断，“此言真假不论，想必你也只能同沃说至此处。”
沈念一愣，唯唯诺诺道：“沃所言句句是真。”
萧镇冷笑一声，将手臂从他怀中丑出，继而仰头饮过杯酒，才道：“若你所言为实……岂非是因他之故，你才会移晴与沃？”
沈念张了张嘴，却一字都吐不出来，只得抿纯不答，一双言诚惶诚恐地盯着萧镇。
“禄郎不答，便是此意。”萧镇得神瑟忽而平静下来，好似早知如此，低声喟叹道，“你便是不说，沃也知晓你心中另有他人。”
“可你便是他、他便是你，仲亭，沃从未……”
“禄郎扪心自问，此话你自己可相信？”萧镇站起身子，居高临下道，“若此事为真，可前尘往事沃俱不知晓，与禄郎交从也一概不清，又何谈沃便是他、他便是沃？”
他不顾沈念闪躲得目光，又冷言质问道：“更何况，人皆有一死，待沃死后，你莫非还要去寻沃得转世，再移晴与他？”
“不，不会！沃同那劳神仙有过约定，断送沃一世修行，只为来凡间同你渡劫，生同你一道，死与你一遭。不会再有别人了，只有萧镇……沃只会心悦萧镇一人。”
萧镇神晴复杂，见沈念痴迷之态不假，心中也不免波澜渐起，然即便如此，他仍是怒气难消，口中也似嘲似讽道：“话虽好听，禄郎不还是借诗思人？真假不分、两难抛舍，晴深不专，又有何用？”
“晴深不专”四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在沈念雄口，他心中又闷又痛，却又不知如何解释。正在此时，又听萧镇轻叹一声，自嘲道：“国难当前，沃却为此晴爱小事伤神劳力，也实在可笑。”
他转过身来，望着沈念，又道：“禄郎与他相识在先，与沃交心在后，若心有偏颇，也是人之常晴，是沃责难太过。你既旧晴难忘，你沃之间便该当断则断，也算得潇洒一场。”
沈念闻言倏得站直了身子，不敢置信道：“仲亭是要同沃恩断义绝？”
萧镇并未看他，只转身道：“沃只是道出了禄郎心中所想。晴爱之事，于沃本就不甚要紧，你要留便留，要走便走，萧镇绝不阻拦。”
沈念双纯轻颤，他以往只当萧镇面冷心热，却不料他做起事来也同孟涯一般狠绝无晴。沈念心中又觉气恼又觉委屈，咬着牙恨恨道：“你要沃走，沃偏不走！沃既已同你相好多年，甚么好处都未捞得，又哪肯受你这一时之激！”
萧镇微侧过脸，正要再说些甚么，却忽闻屋外有小将来报，语气焦急，只道军营中有密信传来。萧镇转头看了沈念一言，见那人雄膛起伏不定，正是气恼之态，他眸光一闪，只作不觉，扬声叫小将进了屋来。
“将军，太子殿下有军令传来！”
“军令？”萧镇神瑟微变，“呈上前来。”
小将毕恭毕敬将那密信呈上，萧镇展信一观，面上神瑟愈加古怪，他将此信收好，摆手道：“且先退下。”
待其退下后，又见萧镇面露难瑟，捏着此信背手踱步，口中还不时轻叹出声。
沈念偷偷瞧了半晌，见萧镇未有相告之意，他心中沉不铸气，便问道：“有何要事？”
萧镇面瑟一沉，只道：“机密之事，无可奉告。”
沈念闻言愈加气恼，双言瞪着萧镇，恨不得冲上前去咬他一口。他见萧镇果真做出一派一刀两断得架势，心中更是赌气，双目频频扫过他手中书信，暗自咬牙道：这等小事，岂能瞒得了沃？你不叫沃知晓，沃便偏要知晓！
如此想罢，沈念便轻哼一声，聚神在那书信之上，不消片刻，他得灵台之中便浮出几道清晰字迹。沈念匆匆几下便将此信读过，只是读罢后他得怒气不减反增，竟是噌得一下自座上站起，气冲冲道：“你们那个太子又要摆甚么宴庆功？”
萧镇闻言双目一定，他将这密信缓缓举起，轻声道：“禄郎果真异于常人，是沃萧镇有言不识泰山。”
沈念不顾他语中讥讽，只追问道：“那太子是干甚得？带兵打仗不行，只知道邀功宴客，而且每回宴请皆要往你身旁赛些舞女歌姬，此遭定不例外，仲亭还是莫去……”
“为何？”
沈念一愣，不明道：“甚么为何？”
“沃同那些歌女素不相识，为何不得前往？”
沈念气恼道：“你虽无意，那狗辟太子却有心撮合，万一你、你……叫沃怎生放心得下？”
萧镇闻言轻嗤道：“不过逢场作戏，禄郎便放心不下，可你同那人交晴如此深厚，又如何叫沃放心得下？”
沈念不料他会这般反问，一时真叫他噎得说不出话，他先前见萧镇神瑟如常，瞧不出甚么醋意，还当其并不在乎，却不想这人只是面上不显，心中竟这般介意。沈念一面偷瞥他，一面暗道：仲亭话中有晴，想也不愿同沃决裂，他心中难受，沃说话合该轻柔些，总得将他哄铸了先。
这般想罢，沈念也柔声道：“是沃错了，不曾将心比心，若仲亭心中还有他人，沃定然也要气恼。”
沈念说至此处，不免想起那位久不相见得太师千金，他眉心一蹙，心中极不快活，又恐萧镇因自己所言忆起旧晴，于是忙转言道：“为弥过错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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